退出“倒十”，啥意思？就是河北省邢臺市2020年PM2.5平均濃度退出全國倒數十位。
此前，邢臺市PM2.5平均濃度和空氣質量綜合指數長期在全國末位徘徊。2020年年初，剛履新的邢臺市委書記錢三雄在邢臺市委九屆七次全會上表示，要以破釜沉舟的勇氣和壯士斷腕的決心打好藍天保衛戰。過去一年多時間，圍繞“PM2.5平均濃度退出‘倒十’”這個目標，邢臺市掀起一場“環保風暴”。
去年，邢臺市PM2.5平均濃度在全國168個重點城市中排倒數第18位，看起來不算什么成績，但對邢臺來說，卻是一個重要的突破。
近日，經濟日報記者在邢臺走訪發現，比起大氣數據的變化，這場“環保風暴”帶給邢臺的還有更加深遠的影響。
轉觀念增信心 全員合力攻堅
從客觀條件看，邢臺的大氣治污，確實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在邢臺市區四周，都布局著重污染產業：東邊是大量使用小鍋爐的板材產業；北邊是焦化產業；西邊是一家大型鋼鐵企業；南邊是電廠、水泥廠和玻璃產業。用“重化圍城”來形容毫不夸張，再加上不利的擴散條件和周邊地區的輸入污染，要重現藍天談何容易？
比產業困局更難破解的，是長期以來部分人安于現狀、畏難不前的觀念：“區位劣勢論”“污染輸入論”“產業不優論”“無可奈何論”“事不關己論”等認識誤區，讓很多干部覺得，邢臺退出“倒十”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2019年底，邢臺市提出PM2.5退出全國倒數十位目標，并寫入2020年的政府工作報告。2020年2月27日，邢臺市生態環境局立下軍令狀：PM2.5不退出全國倒數十位，班子成員全部辭職。
行動起來的不僅僅是生態環境部門。在邢臺大氣污染防治的微信群里，責任分工明確，各部門和基層的力量也都調動起來了。邢臺市生態環境局執法支隊副支隊長朱懿告訴記者，散亂污企業歸鄉鎮管、工地揚塵歸住建局管、煙花爆竹歸公安部門管，環保部門主要精力集中在工業企業上，全市上下共同努力，抓大氣治污的信心就更足了。
去年以來，邢臺市委市政府每半個月召開一次大氣污染治理會議，排名后5位的縣（市、區）黨政主要領導現場表態發言、回答提問；市紀委監委、市委組織部制定大氣污染治理相關專件，嚴格組織考核，嚴肅追責問責；市委宣傳部組織地方媒體開展新聞督查行動，公開曝光問題。此外，邢臺市還制定了退出“倒十”約談問責、大氣治理責任追究、舉報獎勵3個暫行辦法和企業監管、駐廠員管理、執法檢查、案件移交4個機制，對排名落后、工作不力的，進行通報、約談、問責處理。
邢臺市信都區團結路街道辦事處生態環境辦公室干部馮延賓對這種合力攻堅的做法感受明顯。“往年平時就我一個人負責環保工作。”馮延賓說，2020年，全街道所有網格員在日常工作中，都會對工地揚塵、餐飲企業油煙排放等問題及時關注，參與程度不一樣，工作效果也不同。
邢臺市生態環境局二級調研員徐懷亮認為，邢臺能實現PM2.5退出“倒十”的目標，最重要的是做到了兩點：一是讓人真正動起來，真叫板、真問責，發動合力治污聯動機制；二是措施有力，真抓真管真落實，才能真見效。
投入不設上限 排放不止于達標
位于邢臺市信都區的德龍鋼鐵有限公司，曾是邢臺市區西部的污染大戶。提出“瞄準世界先進標準，環保投入不設上限”后，德龍鋼鐵對生產全工序、全流程、全方位進行深度環保治理和改造。
德龍鋼鐵有限公司分管環保工作的副總經理王京彬牢牢記得兩個日子：一是2020年9月4日，企業被評為4A級景區，這是全國鋼鐵企業第一家；二是2020年11月17日，企業獲評生態環境部“重污染天氣環?？冃級企業”，是全國首批5家鋼鐵A級企業中唯一的民營企業。
“我們的工序中用了兩層布袋除塵，就好像別人戴普通醫用外科口罩就能達標，但我們戴了兩層N95口罩。”王京彬告訴記者，高爐出鐵除塵項目的顆粒物排放，國家標準是每立方米15毫克，河北省的超低排放標準是10毫克，德龍鋼鐵則低于5毫克。“從長遠看，綠色發展是大趨勢，我們只不過是提前做到了。”王京彬分析說，環保標準高，獲得A級企業招牌，可以享受在重污染天氣應急響應期間不停產、不限產的待遇，對企業來說，保持連續生產就是最大的效益。
大氣污染綜合治理要把企業管住，并不是把企業管死、把產業管死。為此，邢臺市實施了“一企一策、精準管控”，在確保污染防治設施正常運行的情況下，原則上不限產、不停產、少檢查、少打擾，保證企業正常生產，樹立“自覺抓環保”導向。
由于市域內產業集中度高，區域環境容量有限，如果只按照國家標準排放，單個企業達標了，但是總體污染量仍然會超標。為此，邢臺市在國標和河北省超低排放標準的基礎上，分行業設定了超超低排放標準，并對重點企業實行“一企一策總量控制”管理。
跟德龍鋼鐵一樣，位于邢臺市區北部的旭陽焦化園區也曾是污染物排放大戶。“十年前莊稼葉上都是一層灰，我們晾洗衣服都要搭個棚子。”李愛軍的家在邢臺市襄都區晏家屯鎮辛莊村，距離旭陽集團邢臺園區只有3公里。去年3月，李愛軍被旭陽集團聘為環保監督員，每個月都會去企業廠區檢查。
中煤旭陽能源有限公司總經理助理趙躍成告訴記者，根據邢臺市“一企一策總量控制”要求，中煤旭陽2020年的日排放量為1440千克，今年又提高標準，降到了650千克。支撐這一排放達標的是企業持續多年的環保投入，僅2020年，中煤旭陽在環保方面的投入就達到了2.2億元。
“有啥好處？環保品牌就是無形資產！”趙躍成說，人們對焦化企業有天然的“環保成見”，去年旭陽集團在全國各地布局新產能，有3個地方的考察團來實地考察，看到如此高標準的環保措施放心了，順利促成了新項目的落地。
不搞一刀切 結構向優 底色向綠
邢臺刮起“環保風暴”，也出現一種論調：鐵腕治污會沖擊經濟發展。
在邢臺市一次大氣治理調度會上，錢三雄明確表示，關停淘汰重污染企業，不是要把企業“干掉”，而是要倒逼企業轉型升級，產業結構調整的核心是做到“一高兩低”：畝均稅收高，低能耗、低排放。
一組數據是對“治污沖擊經濟發展”論調的最有力回擊：2020年，邢臺市列入河北省重點項目86個，數量全省第一，省級園區新開工億元以上項目195個；對占地3畝以上的7589家工業企業實行ABCD分類管理，1091家企業畝均稅收實現動態晉檔升級。
對高能耗高污染企業，邢臺嚴格依法執行項目“一高兩低”準入標準；對鋼鐵、水泥、玻璃、焦化等行業，下決心推進轉型升級。
“我們對預期不能完成環保設施的玻璃生產線采取爐窯熄火措施，企業要么達標排放，要么停產治理。”沙河市大氣治理辦公室主任姚廣科說，玻璃爐窯必須連續生產，一旦熄火就等于報廢，因此企業寧可增加幾千萬元的環保設備，也沒有誰愿意因小失大。
玻璃產業曾是邢臺沙河市的主導產業，也是當地的主要污染源之一。沙河市累計投入24億元，對在產玻璃企業實施超低排放改造，建成脫硫、脫硝、除塵等環保設施，可生產鋼化玻璃、工藝美術裝潢玻璃等1000余種玻璃深加工產品。
在河北德金玻璃旗下的鴻昇新材料光伏電子玻璃項目車間，德金玻璃公司副科長秦瑞剛告訴記者，這條生產線是在不新增占地、不增加產能的前提下，將原廠區內一條日產230噸的馬蹄焰池窯浮法玻璃生產線，升級改造為橫火焰池窯一窯兩線超薄光伏電子玻璃生產線。“通俗地說，就是用新工藝將原來的生產線脫胎換骨了，不僅達到超超低排放，還實現了產品升級，原來生產每噸賣1400元的普通玻璃，現在生產每噸賣2600元到3000元的汽車玻璃、電子玻璃。”秦瑞剛說。
在邢臺市，歷史形成的鋼鐵、化工、水泥等偏重的產業結構，正在向先進裝備制造、健康食品等七大主導產業和高新技術、信息經濟、樓宇經濟等八大新增長點產業扭轉。目前，邢臺先進裝備制造對制造業的稅收貢獻率達到38.6%，六大高耗能行業稅收貢獻率由18.3%降至12.4%。
“在大氣治理工作中，我們堅決不搞‘一刀切’，無論是重污染天氣還是平時，堅持小車不限行、重大民生工程不停工，真正做到不擾民、不限民。”邢臺市生態環境局黨組書記、局長賈立寧說，去年以來，邢臺市一次也未啟動對小型載客汽車的限行措施，143個重大民生工程也未停工。
今年年初，邢臺市在PM2.5平均濃度退出“倒十”的基礎上提出新目標：空氣質量綜合指數在2021年退出全國倒數十位。
“一年多前提出PM2.5濃度退出‘倒十’的目標時，我們心里都沒底。”邢臺市襄都區生態環境分局副局長周建永說。而今年，對于提出空氣質量綜合指數退出“倒十”的目標，他的回答非?？隙ǎ?ldquo;沒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