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恒河沙為標準，來數(shù)一下空中有多少顆星星，我們地球是這個星球上的一員。如果站在星空下，我們連一個螞蟻的腳都不是，幾乎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
近日，在《星空下的對話》直播節(jié)目中，曹德旺用星星和沙子來類比人類的渺小。
“是的，銀河系中有一千億顆恒星，（而）宇宙中還有一千億個銀河系，與恒河沙粒的數(shù)量是差不多的。” 張朝陽則用現(xiàn)代物理學呼應了這種說法。
《星空下的對話》，是由張朝陽發(fā)起的一檔與各行業(yè)領袖和跨界先鋒對談的直播節(jié)目。這一次在福州，張朝陽與曹德旺、尹同躍三位老友同框。
尹同躍（左）、曹德旺（中）、張朝陽（右）
一位是中國互聯(lián)網最早一批的創(chuàng)業(yè)者，一位是中國制造業(yè)出海的代表人物，另一位是早年間投身中國汽車工業(yè)的企業(yè)家。
他們在不同領域各有建樹，如今依然奮斗在一線。
三人在直播節(jié)目中，從國學談到教育，從人工智能談到企業(yè)管理，從創(chuàng)業(yè)的點點滴滴談到關于責任、成功的思考。
品牛人腦洞，聽大咖思想，愿本期對話節(jié)目能給您帶去不一樣的啟發(fā)。（對話內容略有刪減）
1.教育是事業(yè)，不是產業(yè)
張朝陽：曹董新投的項目，是這個大學對吧?
曹德旺：大學的項目，像美國那些名牌的私立大學，像斯坦福、康奈爾、卡耐基、西北工業(yè)大學，這些名牌大學都是企業(yè)家退休以后辦的。
張朝陽：這個樓什么時候竣工？
曹德旺：現(xiàn)在基本竣工。福耀科技大學招生爭取在明年秋季，我們這所大學招生要求很高的，因為想辦一所真正體現(xiàn)出中國人水平的大學。
因此我們里面是綜合性的大學，有理工科的，有經濟管理的學院。經濟管理學院不是長江商學院，我們會效仿日本和歐洲，開“工業(yè)工程、全面質量管理”的課程。
張朝陽：您剛才說到這個概念，我也非常認同。比如美國一些優(yōu)秀的大學都是得到企業(yè)家大力支持，像斯坦福、麻省理工學院、哈佛都是私立的，介于完全國立的大學和市場化純盈利的學校之間。
企業(yè)家賺了錢，英文叫endowment（捐贈）。作為一個出于慈善的角度捐贈支持的叫私立大學，這個是最有競爭力的，能辦最好的大學。
曹德旺：歐美的觀點認為教育是事業(yè)，不是產業(yè)。應該鼓勵國家跟社會慈善基金進來，而不需要資本參與這個里面。因為資本參與里面，它整個就變味了。
張朝陽：教育市場化這個概念我是不同意的，教育不能市場化。通過社會的慈善捐贈，我認為這個是教育的初衷。剛才曹董的話我聽出來了，我跟他的觀點非常一致。
如果說由企業(yè)家捐贈和慈善來做教育，那有沒有那么多企業(yè)家來捐贈呢？
曹德旺：我相信會有的。
張朝陽：是的，這個就涉及到人性的問題。我們對人的理解，不能只是認為人是功利的。其實，企業(yè)家賺錢是一個方面，他的人生成就和意義，更多的光靠賺錢是體會不出來的。一旦賺了比較多的錢，有剩余錢的情況下，作為一個正常的社會人，幾乎是一個剛性的需求去做慈善、做捐贈。
（因此）大學的慈善捐贈資金的來源是源源不斷的，這個是基于人性的分析，對不對？
曹德旺：對，人道是損不足而補有余。損不足，就是把自己的貪嗔癡慢疑，這些不足的地方去掉；補有余，就是把自己的優(yōu)點、長處，包括多余的資金貢獻給社會。
2.學習是一種探索，去獲取知識，好奇心
張朝陽：以前的我，那時候探索比較表面的東西，比如我去登雪山是一種探索。現(xiàn)在我的探索，是一種每時每刻的探索和學習。
我覺得學習是一種探索，去獲取知識、好奇心。我們活著的人要善待我們的大腦，我們的大腦是進化了幾百萬年才進化成智人，（再從）智人進化成現(xiàn)代人。超級大腦應該讓它充分地滿足好奇心，去了解和學習。
比如這次我來，福建的茶道是很值得探索的，應該學一學。曹董的福耀集團做得這么成功，占據了全世界30%、40%的汽車玻璃市場，這些我都很想學習。
我的探索意味著學習，包括對物理的探索和研究。每周我搞清楚一個問題，比如上周把拉格朗日力學搞清楚了，就很高興。我這輩子至少在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這件事我是搞明白了。
曹德旺：我是從頭到尾本著學習進步的一個心態(tài)，來解決問題。我奉行的是孔子提倡的先立德后建功。因此，我要建功立業(yè)的話，比如從全面質量管理、六西格瑪精益管理的操作方式理論、工商管理、工業(yè)工程管理，我要研究這些工具怎么用，有哪些工具可借用。
福耀現(xiàn)在很成功，我承認，（這）不是偶然的，因為我們系統(tǒng)地接受了這個培訓。我們90年就在福耀成立管理學院，對管理層培訓這些知識。無論是工商管理，還是全面質量管理，還是工業(yè)工程管理，我們（都）系統(tǒng)地培訓。而且我們很守規(guī)矩，堅持做強、做大、做精、做細主業(yè)。
我們是最早的上市公司，但是我們不喜歡把股票發(fā)給人家。因此，福耀才迎來全世界人民的尊重，我現(xiàn)在很自豪。像這次我辦大學，很多國際知名大學的學者、還有諾貝爾獎獲得者想加入我們，這就是我們學習的成果。
張朝陽：立德再建功，同時不斷地學習和進步，就是曹董對探索的理解。說到探索，我們不是從賺錢出發(fā)，而是去做事情，最后錢自然會來。
3.創(chuàng)業(yè)就是專注自己的經營范圍集中做好一個東西
張朝陽：曹董，您覺得福耀能取得這么大成就的一個根本原因是什么？
曹德旺：第一，時代造就了英雄，離不開改革開放的政策支持跟社會各界的幫助，這一點不是官話，是真話；第二，作為從業(yè)者，中國人講功德，實際是先有德，后面才有成功。成功需要立德建功，為人要厚道，要有一種感恩的心、感激的心。
福耀的企業(yè)文化是“敬天愛人、止于至善”。企業(yè)家應該堅持做到絕對不犯天條，違反黨紀國法的事情你不要碰；第二，絕對不犯眾怒。這兩點是最重要的，眾怒也是天，天條也是天。
“愛人”，就是與眾生共生共享，山水草木皆有生命，應該得到尊重。那么，你如果能夠知道這樣，請你處理好跟員工的關系，跟社會的關系，跟政府的關系，跟社會各界的關系。
人道是損不足、補有余。刪掉許多缺點，把我最燦爛的一面奉獻給社會，把我的財產、我的聰明才智奉獻給社會。
張朝陽：您說過，上市不是目的，而多年專注就做玻璃這件事，把它做大、做強、做精、做專。我們剛才路上也聊，像有些瑞士的企業(yè)，比如瑞士軍刀一百年就做軍刀，或者做一個鐘表，一百年就做一個鐘表，集中精力想做一個好的東西，賺錢是第二位的，或者說上市是第二位的，只是一個手段。
所以真正做一個好的產品，才真正能夠回饋社會。從商業(yè)上來講，就是專注自己的經營范圍，集中做好一個東西，而不是為了上市圈錢。
曹德旺：一輩子能夠做一件事情，做得好，就非常牛。你不要今天做這個，明天做那個，哪里賺錢哪里去，我告訴你，（這樣）永遠賺不到錢。
尹同躍：這就是企業(yè)家精神。什么是企業(yè)家精神？企業(yè)的本源實際是創(chuàng)利，企業(yè)創(chuàng)利的本源就是造福社會、造福人類，把自己的努力和社會連接起來，這也是需要我們人生探索的一條路。
張朝陽：今天的關鍵詞是探索。
尹同躍：我非常支持這一點，現(xiàn)在新能源汽車產業(yè)已經成為制造行業(yè)人才快速涌入的賽道。我們非常歡迎多元化的技術人才加盟，我認為“理工男”不僅要會造車，還要會講物理課，還要會懂老百姓的煙火氣。
張朝陽：其實我們到宇宙來就是一個不斷探索的過程。我們好奇，我們要知道，我們要學習，我們不會的要學、要了解，就像剛才曹總說的，當初他什么都得學，從會計到財務到人事，什么都得學，而且這個學是要活到老學到老。
盡管咱們現(xiàn)在都不老，但以后還要不斷地學習，不斷地探索。這樣的話，不止功利地說，當了人生的贏家，或者為了賺更多的錢，人類本身大腦的存在就應該探索，就應該去to know。
尹同躍：我們現(xiàn)在越來越自信，中國制造的強大，以及我們中國用戶對中國品牌的喜愛。
一方面是我們中國品牌確實成長起來了；另一方面，現(xiàn)在的消費者越來越相信中國制造的品質。中國制造還想走向更大的舞臺，在世界站穩(wěn)腳跟，就必須讓自己真正變強。
我們今年在J.D.Power排名是第一，自主品牌第一，全品牌排名第七位，比我們銷量排名第一更讓我們驚喜。我們的目標是希望在全球排名，不要看中國自主品牌排名。
我們一定要參與全球競爭，我們要在全球的汽車質量排名榜上名列前茅，這是我們的方向。
4.一個企業(yè)的文化 絕大部分是一把手的文化
張朝陽：從企業(yè)管理來講，一個企業(yè)的一把手，把大量的時間、你的興奮點、興趣、大量的時間花在什么地方，企業(yè)在這方面就特別強。
對于一個車企來講，或者玻璃企業(yè)，一個制造業(yè)的企業(yè)來說，如果一把手大老板整天在研究產品，那你這個產品不可能不強。
尹同躍：一個企業(yè)的文化，絕大部分是一把手的文化。
福耀集團的文化就是曹總的文化。他的理念、他的思想，已經滲透到這個企業(yè)的每個角落。特別在目前的互聯(lián)網時代，競爭內卷無比放大的時代，追求極致的品質、極致的成本、極致的品牌效應，這些東西都需要。
為什么美國有些企業(yè)做得比較好，比如蘋果，它就是用技術去極致地顛覆，再帶來藝術品一樣的造型，讓人家拿到手上覺得，這就是我們所有做制造業(yè)都要追求的事。
張朝陽：美國企業(yè)經常有一句話，夜里什么事讓你睡不著覺？如果一個企業(yè)一把手夜里突然看到自己的產品出現(xiàn)什么問題，就打電話給底下員工“怎么回事”？那這個企業(yè)的產品絕對沒問題。因為全身心都在關注這個事，半夜都打電話關心這個事。
曹德旺：強化管理是可以的。管理是必須有方圓，才能夠成為規(guī)矩。按規(guī)矩辦事，管得好的企業(yè)是系統(tǒng)化、體系化、標準化的，是這樣形成的。
經營怎么強化？福耀是怎么做的？董事長管戰(zhàn)略。我決定在哪里做什么，怎么做，什么時候做，由誰去做，值不值得做，評估做這個東西，戰(zhàn)略性定位……這個活兒誰干？老板干，董事長干，你要去做這個功課。
那總經理做什么呢？老板說做什么，他說保證完成任務，去落實怎么做。
再一個，中國還有四個字，改革與開放。
改革跟開放是兩句話、四個字，風馬牛不相干。改革是革除舊弊，開放是把門打開，對外開放，引進資本，引進市場，引進技術，引進人才。開放好做，改革難做。改革什么？那就得去研究改革，那是權與利的重新分配。
5.成功的必要前提 必須不斷勤奮學習
尹同躍：像我們這一代企業(yè)家，心里都有一個民族復興夢。年輕的時候，我滿腦子都在想，如何才能讓中國人擁有自己的汽車，讓中國汽車走向世界；現(xiàn)在我們在和時間賽跑，努力做大，更要做強，讓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在汽車方面更快實現(xiàn)。
我們要讓全世界看到“風從東方來”這股全新的面貌，讓制造的東風從中國刮向世界，我們就是要通過技術創(chuàng)新，將奇瑞真正做到世界級企業(yè)，將中國制造、中國創(chuàng)造輸出到全球，讓全球客戶都能享受中國技術創(chuàng)新帶來的美好生活。
曹德旺：我認為我們的今天，一是改革開放提供了平臺，二是國家花了大量的資金培養(yǎng)了我，我不應該輕易停下來說不干了，我只要有一口氣都應該干。
國家培養(yǎng)人才，你動用了國家的資源，在創(chuàng)業(yè)過程無論是資金資源、人力資源，社會資源，你大面積使用才有今天的成功。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很自覺，我賺了錢，大面積捐款，不是就捐給福建人，（還要）捐給全國，西藏、新疆、寧夏、昆明這些地方。
張朝陽：有這個責任和義務來給予。
曹德旺：企業(yè)家應該記住這個東西，你的成功凝聚著國家的政策，凝聚著國家的各方面資源。
尹同躍：機遇很重要，曹總假設不是改革開放時期，再有天大的本事，他也沒辦法。
勤奮很重要。辦法總比困難多，困難總是有的，你要想做事一定會遇到很多困難，但是你一定不能躺平，人不能躺平。
我反而覺得智商不太重要，世上像Charles這樣智商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但是也有很多低智商的人，通過努力、勤奮、學習，最后也取得了成功。
張朝陽：我基本上同意。
首先要德配位，要做一個好人，比較善良的人，這個比較重要。其次，至于勤奮也好，努力和聰明等等，背后就是要勤奮地學習。勤奮地學習，就是要不斷地吸收新的知識。
不斷學習的話，首先人會變得格局更大，也會變得更聰明，這樣的話你就能夠看到機會，也就能抓住機會。
另外一定要早起。早起一時，輕松一天。早起幾個小時來思考你要干什么，以及人生要干什么，就比別人有了優(yōu)勢。
勤奮不只是忙。要做事情，同時包括思維的勤奮，在學習時接受新的東西。思維要勤奮，要會問問題，要琢磨，這樣才會變得有格局，有胸懷，有見識。
做一個好人，充滿好奇心、愛學習的人，最后就會有見識，能抓住機會。
6.AI不可能徹底地替代人類
張朝陽：AI終極徹底地替代人類是不可能的，但是它能夠提高人類的工作效率，因為它的算法機制和人腦的思維是不同的機制。
全人類的經驗和知識，說一句話馬上就能得到，大大提高效率，你都不用去查，它都告訴你了，告訴你的不是完全新的東西，是全人類積累的知識。內部的邏輯，大大提升人類的工作效率、溝通效率以及思維的效率，它幫助你來激發(fā)更多的潛能。包括腦機接口，也許未來真的能夠承擔人類大腦相當大一部分的工作。
曹德旺：大數(shù)據和AI是一回事，對嗎？應該是兩回事，大數(shù)據是互聯(lián)網形成的，數(shù)據采集靠攝像頭，數(shù)據傳遞靠互聯(lián)網傳遞。通過網絡網線，一秒鐘一千公里出去了。但是大數(shù)據要分析比較，首先要有基礎的數(shù)據，我們沒有。所以真正從原始數(shù)據做起的話，我們可能到應用的時候，也要花幾十年時間。
尹同躍：這個問題很復雜，也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也需要探索。現(xiàn)在大模型發(fā)展得非常快，有時候它的表現(xiàn)也超過了我們很多人原來的想象，它是一個顛覆性的技術。至于是不是能夠代替人，代替人的什么功能？還很難說。
現(xiàn)在在效率、在成本、在某些板塊方面的創(chuàng)新或者組合創(chuàng)新、跨界融合方面，AI有可能會表現(xiàn)得更好。但是人終歸是人，人還是在邏輯方面主宰，這個還需要看看后面這部分的情況。
7.把一件事做到極致，就是長期主義
曹德旺：什么叫長期主義？
張朝陽：剛才您講了，這么多年，從83年、85年一直到現(xiàn)在就做玻璃，把它做到極致，這就是長期主義。
曹德旺：我剛開始是被迫想離開那個地方，后來我的成功是本著一種感激感恩的心態(tài)。這不是講大話，我的所作所為證明了這一點。很多人幫過我，我也不懂得怎么謝他，我就把它捐了。拿去實施的時候，又怕被人家偷了，我就親自去監(jiān)工。
我自己嘲笑自己沒事找事做。我想退休，又怕沒有事情做會很難受，就找了這份工作。
尹同躍：我們的長期主義是要做品牌、做質量，希望這個品牌長期屹立不倒。因為一種情況，除了汽車，我不會別的，只能干這個行業(yè)；再一個，搞教育是真正的長期主義，為子孫后代創(chuàng)造福祉。
張朝陽：對，就得做事情。
